干国祥
汉语是我的祖国,汉字是我的故土。
纵然长城倾颓、国界荒芜,只要汉语依然在空气中飘荡,汉字依然在人手间传递,我的祖国就依然存在,我的故土就从未沦陷。
而我们——你与我——我们也只是在汉语中相遇,在汉字中结交。若无汉语,我们将无法相遇。两个兽类不能相遇,它们的遭遇只是搏杀或者媾合;两个以英语或德语相遇的人,终归不是你,不是我,而是他,或者她,是他们。他或她,可能与我在汉语汉字中相遇,他或她将是我尊贵的客人;他或她,可能与你在英语或德语中相遇,你将是他们家园中的游客。而你与我,已注定在汉语与汉字中相遇,此乃宿命,我们在这同一故土与家园中相遇。或视为骄傲,或视为悲哀,都只不过是对自己母亲的一种体认,对自己命运的一种姿态。
我们呼吸着汉语、饮食着汉字成长。强调这一点,本来就不过是老生常谈,只是很久以来,它被无意地遗忘了,被刻意地诋毁了,无限的丰富,被我们自己涂抹成一种单调的颜色了。
“纵死侠骨香,不惭世上英”。是语言让我们衷爱武与侠,让我们宁愿相信降龙十八掌、黯然销魂掌的存在,比眼前的权力与财富更为真实。是的,许多年后,这些不可一世的权力与财富都将匿名并腐烂,唯那些曾以为虚拟的故事,梁山聚义,华山论剑,灵山朝圣……将一遍遍刻写后人的性情与灵魂,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后人:语言不断,血脉不断;文字中止,基因只是生物的传承,而不是人类此一物种的继承方式。
“杏花,春雨,江南”。是语言塑造了一个气象万千的盛唐,又塑造了一个风骨独特的晚唐;是语言塑造了一个精致如瓷的北宋,又塑造了一个永远被悲愤打成底色的南宋。
春秋,史记,整整一部二十四史,以及遗落在无数传说与文字中的野史,构成了我们生命河流的唯一上游。我们从那里来,流经此时此刻,流向未来。但我们藉以洞见自己,后人藉以辨认我们的,依然是汉语,是汉字,作为我们大地的汉语,作为我们世界的汉字。
天地神人,天是汉语,地是汉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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